原创： 陈铮  腾讯医典

    北京发现鼠疫病例一夜刷屏。据报道，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左旗2人经专家会诊，被诊断为肺鼠疫确诊病例。目前，患者已在北京市朝阳区相关医疗机构得到妥善救治,相关防控措施已落实。

    说起传染病，可能您听说过不少：天花、霍乱、疟疾、肺结核、艾滋病，乃至非典、禽流感……不过，有一种传染病，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瘟疫”，它曾经凭借一己之力毁灭过古希腊，粉碎过东罗马帝国复兴的梦想，摧毁过整个欧洲的社会结构……这种传染病，就是“鼠疫”。

    不过，如此恐怖的瘟疫，最终被一位中国医生所扼制，他所创立的传染病控制思路以及工具一直沿用至今。

    雅典鼠疫——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序曲

    最早的一次鼠疫大暴发，很可能发生在公元前430~公元前427年的雅典。

    之所以说“很可能”，是因为这场导致整个雅典几乎被摧毁的大瘟疫，因为历史资料不足，并不能确认一定是鼠疫。

    但通过仅有的一些记载和古希腊历史学家、文学家修昔底德对这场瘟疫的描述，可以分析出，这场瘟疫十有八九就是鼠疫。

    修昔底德对这场机会毁灭雅典，并席卷整个古希腊的大瘟疫，是这样描述的：原本身强体健的人们突然被剧烈的高烧击倒。

    病倒的人眼睛发红，仿佛要喷射出火焰，他们的喉咙和舌头都开始充血，浑身散发出恶臭。伴随呕吐和腹泻而来的是可怕的干渴，患病的人身体极度疼痛并且出现溃疡，他们无法入睡，甚至连躺下接触床铺也让他们痛苦不堪。

   有些病人发疯了，赤裸着身体在街上游荡，四处寻找水喝，直到倒地而死。不只是人，狗也会死于瘟疫。死去的人来不及被掩埋，陈尸在地，有些乌鸦和秃鹫吞吃了他们的肉，这些鸟也很快死去。

    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不是没了手指、脚趾、眼睛，就是丧失了记忆，成了行尸走肉。

    这场鼠疫大暴发严重影响了雅典的国力，虽然历史学家们不认为这场鼠疫直接导致雅典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公元前431年~公元前404年）中的失败，但这场战争失败背后的众多因素中，确实有这场鼠疫留下的余波。

    一场鼠疫大暴发，很可能为雅典的衰落和马其顿的崛起营造了契机，也为罗马帝国最终建立提供了些许助力。

    查士丁尼大鼠疫——罗马帝国的中兴之梦化为泡影

    公元6世纪，准确来说是公元520年开始（也有一种说法是公元541年开始），以埃及地区为起点暴发了一场大规模鼠疫，持续了50~60年，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损失。据记载，最严重的时候，每天有5千~1万人死亡，总死亡人口超过1亿。因为这段时间，疫情最严重的埃塞俄比亚地区恰逢查士丁尼王朝执政，因此被称为查士丁尼大鼠疫，或查士丁尼瘟疫。

    这场大鼠疫是医学史中明确记载的第一场鼠疫世界性大流行，波及整个地中海沿岸。鼠疫对拜占庭帝国的破坏程度很深，拜占庭帝国人口在短时间内急剧下降，劳动力和兵力锐减。首都君士坦丁堡超过40%的人口在极短时间内死于鼠疫，城市内尸横遍野，无人清理，整个君士坦丁堡成为一座死城。

    查士丁尼的镶嵌壁画形象，他中兴罗马帝国的梦想因鼠疫而破碎了。（来源：维基百科）

    长期以来一直以罗马帝国正统继承者自居的拜占庭帝国，经过此次鼠疫之后国力大幅度下降，再也无力重新统一罗马帝国，罗马帝国的中兴之梦自此化为泡影。

    一场鼠疫，对拜占庭帝国，以及整个地中海和欧洲的地缘政治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黑死病——最著名的恐怖瘟疫

     提起“黑死病”，即便对历史和医学都没有什么了解的人，可能也听说过这个名词。

    从1347~1353年，一场鼠疫大规模暴发席卷了整个欧洲。由于感染鼠疫的人皮肤上有大量疱疹，且破溃后出现黑色结痂，严重者甚至全身皮肤坏死发黑，这场鼠疫被称为“黑死病”。

    这场鼠疫，夺走了2500万欧洲人的性命，死亡人口超过当时欧洲总人口的1/3。后来又传入俄罗斯，造成了俄罗斯近一半人口死亡。

    此后，在十五、十六世纪黑死病又多次卷土重来，再次肆虐欧洲大陆，最终死亡数字达到5000万~7500万。

    其中最惨烈的一次鼠疫复燃可能是1665~1666年发生在伦敦的鼠疫大暴发，这场大面积黑死病造成了伦敦7.5万~10万人丧生，超过当时伦敦总人口的20%。

    彼得·布鲁盖尔的画作《死亡的胜利》，描绘了黑死病给欧洲带来的恐惧。（来源：维基百科）

    由于这场鼠疫蔓延非常快，缺乏传染病防控知识的人们不得不直接用木条钉死出现感染症状的人家的门窗，将房子彻底封死，在紧闭的大门外漆上红十字，上面写上“上帝保佑”的字样，每天只是在限定的时间，由专人从窗口送进食物和水。在人们眼中，黑死病简直就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

    成千上万的鼠疫患者在这样的监禁下凄惨死去，往日热闹非凡的伦敦完全变成了一座寂静的死亡之城。所有的建筑物都关上门，街上没有行人，路旁长满了杂草，垃圾、尸体杂乱堆在街道上。城里唯一能听到的动静，就是每到夜晚，运尸车“咕隆，咕隆”的车轮声和那哀婉的车铃声……

    离我们最近的一次鼠疫大暴发，是1910年发生在我国东北的一次鼠疫疫情。

     1910年11月9日，哈尔滨地区突发瘟疫。据考证，这场瘟疫的疫情源头始于沙俄西伯利亚, 经由中东铁路经满洲里传入哈尔滨，首发于哈尔滨傅家甸附近。

    疫情很快蔓延至整个哈尔滨，市内每天平均死亡50余人，最多一天死亡183人。东北全境，乃至整个中国都笼罩于黑死病一样的恐怖之中。

     1910年东北鼠疫期间留下的珍贵历史照片 （来源：维基百科）

    当时哈尔滨租界的华俄议事会立即召开会议，研究严防疫病传染的办法，决定聘用有传染病防控经验的医生来阻止疫情扩散。

     1910年12月，当时的清政府紧急电召时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早年留学英国并获得剑桥大学医学博士学位的伍连德，让他紧急赴哈尔滨就任全权总医官，调查并处理疫情。

     到达哈尔滨的第3天，伍连德得知傅家甸一名与当地人通婚的日本女人死于瘟疫，他决定解剖尸体，查清致死原因。当时中国对现代医学尚无基本认知，就清末人们的观念而言，解剖尸体无疑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伍连德只能秘密进行尸检。

    这是中国第一例有记载的病理解剖，伍连德不但找到了病因——鼠疫杆菌，而且还推动北洋政府于1913年11月22日公布了关于尸体解剖法规的总统文告，这是中国历史上官方准许尸体解剖的首份法律文件。

    确认了鼠疫杆菌是引发疫情的病原体后，伍连德立即提出初步的防疫措施：控制铁路、公路交通，以防瘟疫蔓延；隔离疫区傅家甸；紧急征聘医生参与疫情控制等。

   此时伍连德发现，这一次发生的疫情显然与以往医学界对鼠疫是由鼠传染给人的认知有很多不同。伍连德通过观察发现，傅家甸地区民居低矮，冬天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室内一人染病很快即感染全家——他认为这种病是在人与人之间通过飞沫和呼吸传播的急性肺部炎症。

    在伍连德到达哈尔滨前，日本南满铁路公司也派了一名日本医生前来调查病因，这名日本医生一到哈尔滨就立即雇人捉老鼠，希望在老鼠身上发现鼠疫杆菌，但一连解剖了几百只，却没有发现一例带鼠疫菌的。基于以上事实，伍连德大胆假设，在傅家甸流行的鼠疫无需通过老鼠传播，而是可以通过患者的飞沫传染，是一种人传人的呼吸系统传染病，他将此命名为“肺鼠疫”。

    为了防止飞沫传染，伍连德设计了一种极其简单的双层纱布囊口罩，即用两层纱布，内置一块吸水药棉，纱布的两端有洞或绳子，可以挂在耳朵上，使用非常方便。戴上这种口罩就可以将正常人与患者隔离开，防止传染，而且成本很低，人人都可以用得起。后来，在沈阳召开的国际鼠疫研究会上，各国一致赞成采用这种口罩。

   伍连德的防控措施非常有效，仅用了4个月的时间，就控制住了鼠疫疫情。从此，伍连德提出的控制交通、隔离疫区、征调医务人员集中控制的疫情控制理念，一直延续到现在。至今，医务人员也仍在使用伍连德所设计的这种口罩，并称之“伍连德口罩”或“伍氏口罩”。